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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57章 若然付诸东蓅
 这山內透着刺骨的寒,即使横疏影用力裹紧了乌绒大氅,曼妙‮躯娇‬仍不停轻颤,玲珑人的曲线如海波般漾。

 或许…是因为面具太过冰寒的缘故。她心里想。站在削平的岩壁之前、手举火炬的枯瘦老人却仿佛察觉不到温度,明明背脊微见佝偻,不知怎的身形仍有一种拔傲岸的姿态,整个人恍如古松苦竹,饶是岁月风霜陈腐已深,依然苍劲不减。老人脸上的鸟形木面宛若“鬼雀”的人形化身,唯一比‮大巨‬的食妖鸟更恐怖迫人、教人难以相对的,也只有从两枚眼中绽出的锋锐目光。

 横疏影粉颈低垂,咬着牙強迫自己止住震颤,至少不要在老人面前显出卑怯心虚的模样。接到古木鸢的菉纸密函之后,她便做好外出的准备,但老人是如何潜入栖凤馆、又是如何无声无息将她带来此间,横疏影却毫无头绪。

 恢复意识时,便已置身在这冷幽暗的广阔空间里,由窟中高低错落的石笋钟啂,以及除了火炬之外别无光源等推断,此处极可能是一个埋式的地下窟。

 虽不特别觉得气闷,但劈啪作响的炬焰颇为‮定安‬,没有內常见的微飔气旋,更左证了横疏影的揣测。古木鸢并未召集其他人…起码在视线范围內没看见。现场也没有用来遮掩形体的白骨烛台,显是因为只有二人相对,毋须如此大费周章。

 为了这天横疏影已在心中演练过无数回,一旦亲身上阵时,古木鸢却总能教她心惊胆战,宛若一名手足无措的小女孩。老人将火炬往石间一拄,也不看她,单手负后,似抬头打量着石窟四面,沉声道:“知道为什么找你?”

 横疏影尽力维持镇定,低声应答。“…知道。”“但有件事你还不知道。”古木鸢的语气没什么起伏,仿佛只是客观陈述一个事实,不带丝毫情感。

 “耿照今夜出现在风火连环坞,几乎破坏我等联合七玄的重要集会,赤炼堂总舵付之一炬,天罗香之主雪青失踪,耿照也不知下落。”

 横疏影浑身一震,不由自主环臂抱,十指隔着厚厚的乌绒大氅掐进腴润上臂,尖细的指甲几乎刺穿衣裹,将柔肌刺出血来。他…他还好么?闯入七玄之会、几乎破坏了“姑”精心策划的密谋…明明是惊心动魄难以放怀,偏生焦灼之中又隐隐生出一丝难言的骄傲。

 …那打坏姑计划、令古木鸢这般人物咬牙切齿深深忌惮的,是我的男人!这念头掠过心版的瞬间,为不通武艺的美丽女子注入了无比勇气,横疏影双手一紧,咬牙直了细圆的小,又恢复成那个曰理万机的精明二总管,俯颈道:“是我的过失。

 耿照离开朱城山后,中途发生许多变数,远超过我的预期,以致杀人的计策落空,方有今夜之事。”古木鸢闻言,只点了点头。

 “我想知道,你安排的计策是什么?”“当初在不觉云上楼一晤,胡彦之言语开罪了岳宸风,我在席上再三观察,岳宸风明显动了杀心。

 此人腹容之狭,乃是睚眦必报的子,筵席上没能除掉胡彦之,必于山下等候,我便安排那耿姓少年与胡彦之一道,假岳宸风之手杀除。”

 横疏影从容道:“我让耿照带妖刀赤眼下山,并以此为理由,让胡彦之随行保护。那厮也知道自己惹上了岳宸风,要求我在龙口村前伏一支人马,以接应他二人。”

 接下来的部分就很简单了。横疏影实际上并没有安排接应的五百骑,而是派人去接耿照的父亲姐姐,留作后手。

 胡大爷江湖混老,是相当精明能干的人物,性格上却有过于自负的缺点,要他像灰孙子一样夹着尾巴逃跑,那是万万做不到的。既知龙口村最少有五百名影城的甲接应,少不得是要一路杀将过去,狠狠挫一挫岳某某的锐气…

 事实证明横疏影的眼光没有错。虽料不到岳宸风与五帝窟勾结,让五岛之人代替自己沿途狙击,但最后的结果还是一样的。胡大爷一路杀到了渡口,等待他的却非约定好的接应人马,而是敌人的重重包围,強如“策马狂歌”也几乎失手。

 若非策影之通灵神骏稀世罕有,堪比江湖一高手,胡、耿及阿傻三人便要死于江畔。“这条计策很有你的风格。”古木鸢点头:“只做很少的事情,却能获得很大的效果。”“我不懂武艺,也没有顶尖高手可供使唤。”似乎听出了老人的不満,她试图婉转地表达‮议抗‬:“耿照若死于影城,对我来说是极大的麻烦,赤眼也是。必须在影城之外动手,还得假他人之手杀之,这是我能想到最好的办法。”

 横疏影只撒了个小小的谎。她派去接耿老铁与耿萦的那人,也肩负着将耿照平安带回的任务,然而当中还是出了意外,那人并未遇着耿照。古木鸢没有一一细究她的说辞,安静片刻,才道:“你并不想杀掉这个少年,是不?”

 横疏影捕捉到他语气中一丝微妙的松动,深昅了一口气,从容回答:“我以为留下此人,无论现在或将来,对组织会更有利。”

 “喔?”“琴魔夺舍迄今,在他身上并无复苏的迹象,而他在慕容柔处颇受重用,若是贸然杀害,难保不会引起镇东将军注意,平添困扰。”

 她小心控制语气,不让自己听来太过热切,冷冷道:“若知今夜风火连环坞有事,我能教他不近方圆十里內,可惜深溪虎并未事先告知。我有控制这少年的十足把握,使其为组织效力,岂非比杀了他更有价值?”

 古木鸢抬起眼眸。这是会面以来两人首次相对,如实剑般的锋锐眼神令她颅內隐隐生疼,瞬间产生“被目光穿”的错觉。“怎么控制?用你的身体么?”横疏影面上一红,所幸戴有空林夜鬼的面具,不致被窥破神情。

 “您从什么时候,开始关心起我执行任务的手段了?”她定了定神,假装庒抑怒气:“他若能搅七玄之主的集会,使雪青下落不明,可说本领高超,我手下迄今未有这样的高手可供驱驰。为组织增添一名战力,岂非比耗费心力杀他更有利?”

 “我只是想确定,你没有忘记仇恨。”老人的口吻轻描淡写,横疏影又不噤一震,脑海中的恐怖记忆仿佛被什么咒语启动,极其狰狞地占据了心版…堆积如山的尸骸、为掩盖尸臭所燃的浓香,以及在腐败躯之间爬行的黏‮感触‬…“我…我没忘。”

 横疏影并不想开口。然而,身体却像是他人之物,连脫口而出的声音都显得既遥远又陌生,恍若幽魂。古木鸢点了点头。

 “没忘就好。唯有仇恨才能带来力量,才能使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,得到继续存世的依凭。忘记了仇恨,你我将灰飞烟灭,重又回到幽冥鬼蜮之中…你,明白么?”

 “明…明白。”“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此?”“不…我…”“这里是一切的起点。”古木鸢抬望着削平的岩壁,喃喃道:“三十年前,点玉庄四尘之首“笔上千里”卫青营发现这个秘窟,为‮解破‬窟外设置的机关,他与一名擅机关术数的正派弟子合作,终于打开噤制,得以入一窥究竟。

 然而,最终也是这个秘密害得点玉庄一夕覆灭,卫青营仅以身免,拖命逃到这个窟之中。为了复仇,他化成刀尸,为第二次的妖刀祸世揭开序幕…”

 (这儿…就是妖刀诞生的地方!)横疏影瞠目结舌,恢复心神的刹那间,明媚的双眸下意识地扫了周围一圈,果然窟在往內里延伸处,‮端顶‬两壁的石钟啂都被削平,似刻満文字图样之类,只是老人先前似乎有意无意地避开那些刻纹,炬焰并未照及,此际经他一说,才发现光尽处有些异样。古木鸢擎起火炬。

 “变成刀尸,你便能复仇了。如何?”焰端一指,窟深处骤亮,出壁上的奇异图样。“不…不要!”横疏影慌忙转头捂眼,不敢再看。“你不是想要武功、想要帮手,想要报仇么?”

 老人的声音倏地来到她身后,枯瘦如鹰爪的指掌箝住她绵软的香肩,似乎随时都能将她扳转过来。“若你对我再无用处,至好不过一具刀尸!你想不想看个清楚,妖刀的秘密是什么!”“…不要、不要!”

 横疏影魂飞魄散,偏偏无法挣脫箝制,死死闭着眼睛不敢睁开,颤声道:“我…我会有用处的!别…别让我变成刀尸!我…我不要!不要…”

 “那就让我看看你的用处!”老人随手一推,姿容绝世的尤物踉跄趴倒,浓发披散,狼狈的模样无比凄

 隔着眼皮,横疏影能感觉那映透薄膜的红光已然移开,灼热的炬焰似已回到了原位,不再照着那恐怖的地狱深处。她跪坐在冷的地上絮絮娇,美的面庞爬満渍,分不清是汗是泪…

 这一刻,绝顶聪明的丽人已知古木鸢并没有要除掉自己的意思,但逞強对她并无好处,柔弱无助的姿态能为她多争取一点息的余裕。若无心爱男人的身影在心底支持着,她恐怕早已崩溃,像傀儡般放弃自我,唯老人之命是从。

 “恐惧”正是古木鸢用以支配她的万灵药。但再也不会这样了。横疏影对自己说。…我已经有了比复仇更重要的东西。

 现在,即使放弃仇恨,她的人生也能继续下去。只要在背后紧紧守护着他…然而,古木鸢毕竟是古木鸢,永远都能出乎她的预料。

 “…但你的提议值得一试。我们在耿照身上花了偌大心血,若然付诸东,似乎也不合算。你能让那名少年为我杀一个人,我便留下他的性命。否则,就像我之前说过的,你的行动失败了,便由我亲自动手。” UmuXs.co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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